绿野仙踪

《绿野仙踪》是清李百川耗9年心血写成,以写神仙异迹为线索,描写了明嘉靖年间冷于冰由于看破红尘而去访道成仙、除妖降魔的荒诞故事。书中内容曲折地反映了当时政治的黑暗,淋漓尽致地描写了严嵩父子贪赃枉法的行径,还通过大家公子温如玉和妓女金钟儿,周琏和齐惠娘的故事,揭露其芒淫无耻的生活和卑污的社会风俗。整部小说语言生动流畅,表现手法,绘人状物无不精妙,是清代长篇小说中较有影响的作品,郑振铎先生把《绿野仙踪》和《红楼梦》《儒林外史》并列为清中叶三大小说。但因其“为鬼神、诲淫”之作,屡遭查禁,原本现中国大陆仅存一套。
第五十四回 过生辰受尽龟婆气 交借银立见小人情

词曰:

情郎妓女两心谐,豪奢暗减裁。虔婆朝暮恨无财,友朋也疑猜。

一过生辰情态见,帮闲龟子罢春台。陡遇送银人至,小人侧目来。

右调《月宫春》

话说温如玉在郑三家嫖的头昏眼花,辨不出昼明夜暗,止知道埋头上情。金钟儿教与他的法儿,虽然支撑了几个月,少花了几两银子,无如乐户人家比老鼠还奸,早已识破他们的调度。郑三还念如玉在他家花过几个大钱,怎当郑婆子剔尖拔毛,一尺一寸都要打算在如玉身上。这些时见如玉用钱有斟酌,萧麻子三两五两到叨点实惠,自己贴上个女儿夜夜陪睡,又要日日支应饮食,每夜连五钱银都合不来,心上甚是不平。又见金钟儿一味与如玉打热,不和他一心一意的弄钱,这婆子那里放的过去!起先不过在房里外院吐些掂斤播两的话说,讥刺几句,使如玉知道;后来见如玉妆聋推哑,是心里有了主见,就知是他女儿指教的,便日日骂起金钟儿来。不是嫌起的迟,就是嫌睡的早,走一步也有个不是在内,连饮食都消减了。金钟儿心爱如玉,只要与他省几个钱,任凭他妈大骂小骂,总付之不见不闻。如玉又气不过,要按一夜一两找还他,金钟儿又不肯。

昔日苗秃子嫖钱通是如玉全与,再不然垫一半。自从金钟儿教唆后,苗秃子来来往往好几回,如玉一两不帮,借也不应。苗秃子虽然不如意,知如玉钱亦无多,心上到也罢了。只是玉磬儿深恼如玉待他凉薄,又恨金钟儿那一番痛骂,怨深切骨。因此上每逢苗秃子来,就批评他无才无能,连个憨小子也牢笼不住;“自己在嫖赌场中养大的人,还要掏生本儿当嫖客。难道那萧麻子长着三头六臂不成,怎么他就会用憨小子的钱儿?”日日用这些半调唆半关切的话聒唣,苗秃子也就有些气恼在心。想了些时,想出个最妙的道路:每逢郑婆子与金钟儿拌嘴,或讥刺如玉,他便抢在头前,虚说虚笑,替如玉哭穷。这却有个大作用在内:譬如一人欠债,一人要钱,从中有个人替那欠债的哭穷,十分中就有七八分安顿的下来。这乐户人家,讲到银钱二字,比苍蝇见血还甜。任凭他女儿接下疯子瞎子、毛贼强盗,再甚至接了他同行忘八,只要有钱,通不以此为耻;只是见不的这一个穷字,听到耳朵里,真是锥心刺骨、势不两立的勾当。每逢苗秃子替如玉哭一遍穷,便更与如玉加一番口舌。如玉识破他的作用,彼此交情越发淡了。

当日,每饭必有酒肉并好果品,不是萧麻子相陪,就是苗秃子打趣。如今是各吃各饭,各人在各人嫖房内,同坐的时候甚少。如玉的茶饭,午间只有一样肉,至多也不过四两,早间通是豆腐白菜之类,油盐酱醋等物也不肯多加些,反不如苗秃子和玉磬儿的饮食还局面些。金钟儿知如玉不能过甘淡薄,常买些肉食点心暗中贴补,也有时候割斤肥肉,拿去厨房中收拾。郑婆子就骂起打杂的来,说他捞的是瞎毛,必着他调和的没一点滋味,半生半熟的方送上来。如玉虽说是行乐,究竟是受罪,不但从良的话不敢提,每日除大小便之外,连院中也不敢多走动,恐怕郑婆子聒唣。萧麻子也不管谁厚谁薄,总是月儿钱到要常使用三五两,不与他就有人来闹是非。饶这般忍气节用,这几个月还用去六七十两。又兼有张华、韩思敬两家老小,没的用度,便着如玉写帖子向王掌柜铺中去取。取的那王掌柜不耐烦起来,又知如玉经年家在试马坡嫖赌,大料这几百银子也不过是一二年的行情,没有什么长寿者在他铺中存放,好几次向张华说,着回禀如玉,将银子收回。张华恐银子到手,怕如玉浪费起来,作何过度?自己又不敢规谏,止存了个多支架一年是一年的见识,因此总不肯替他说。

一日,六月初四日,是如玉的寿日。早间苗秃子和萧麻子每人凑了二钱半银子。他们也自觉礼薄,不好与如玉送,暗中与郑三相商,将这五钱银子买些酒肉,算与郑三伙请,第二日不怕如玉不还席。郑三满口应允,说道:“温大爷在我们身上也用过情,二位爷既有此举动,我将此银买些酒肉,不够了我再添上些,算二位爷与温大爷备席。明日我另办。”话未说完,郑婆子从傍问道:“是多少银子?”萧麻子道:“共是五钱,委曲你们办罢。”郑婆子道:“那温大爷也不是知道什么人情世故的人,我拙手钝脚的也做不来,不如大家妆个不知道,岂不是两便!”萧麻子道:“生日的话,素常彼此都问过,妆不知道也罢。只是你的情冷冷的。”说罢,又看苗秃子。苗秃子道:“与他做什么寿,拉倒罢!”于是两人将银子各分开,袖起去了。

金钟儿这日绝早起来,到厨房中打听,没有与如玉收拾着席。自己拿出钱来,买了些面,又着打杂的做了四样菜吃早饭;午间又托与他备办一桌酒席。回房里来,从新束妆,穿一件大红纱氅儿,银红纱衬衣,鹦哥绿遍地锦裙儿,与如玉上寿。若是素常,苗秃子看见这样妆束,就有许多的话说;今日看见,只装不看见。

到了午间,金钟儿去厨房里看打杂的做席。他妈走来骂道:“你这臭淫妇,平白里又不赴席,又不拜年,披红挂绿是为什么?闲常家中缺了钱,和你借衣服典当,千难万难,今日怎么就上下一新了?真是死不知好歹的浪货!”金钟儿道:“今日是温大爷的寿日哩。他自到这姓郑的家,前前后后也花费了八九百两银子,就是这个月手头素些,也未尝欠下一百五十。若将借他的八十两银子本本利利详算起来,只怕除了嫖钱,还得倒找他几两。我虽然是个忘八羔子娼妇养的,也还颇有些人性人心,并不是驴马猪狗,恩怨不分,以钱为命的人。就是这几件衣服,也是姑老们替我做的,又不是你替我做的,我爱穿就穿,不爱穿就烧了,谁也管不的我。若害眼气,也学我,把浑身骨头和肉都舍出来,教人家夜夜揉擦,总弄不上绸子缎子,粗布衣服也骗两件,吃这些淡醋怎么!”郑婆子听了,气的浑身乱战,将牙齿咬的怪响,拿起个瓦盆来在炕沿上一墩,立刻成了三半个,口里说道:“反了!气杀我!气杀我!”金钟儿也挝起两个盘来,往地下一摔,打了个粉碎,说道:“气杀你!气杀你我将来还有个出头的日子!”

打杂的胡六道:“费上钱治办上酒席,嚷闹的温大爷听见,一总是个不领情。”郑婆子道:“谁教他领情哩!”金钟儿道:“你一毛儿不拔,他为什么领你的情?”胡六道:“罢哟!老奶奶老翻了,二姑娘又没老翻了,休教人家听见笑话!席面我自收拾妥当,二姑娘也不用再来,请回去罢。”娘儿两个听了,都不言语,四只眼彼此瞅了一会,金钟儿往前边去了。

到了午间,打杂的走入金钟儿房内,问道:“菜放到厅上了,可用请萧大爷不用?”金钟儿道:“平白的又放到厅上怎么?还照素日一样打发就是了。”如玉道:“你真是费心多事!我不说么,如今是什么光景,还过生日!你既然预备下,苗老三他们想来也知道,还是在一处坐为是。”金钟儿道:“我不!我嫌他们太凉薄。那一个没受过你的好处,就来与你作个揖,也是人情,怎么都妆起不知道了?萧麻子还可,这苗老三他怎么该是这样待你?”如玉听了,就不言语了。

打杂的把小菜儿搬入来,放在炕桌上,又拿入来一壶酒。金钟儿满斟起一杯,奉与如玉,笑盈盈的说道:“我拜拜你罢。”如玉连忙站起来拉住道:“这都是没要紧的想头。”两个方才对面坐下,共叙心田,直吃到未牌时分,方才将杯盘收去。

没有两杯茶时,只见打杂的入来,说道:“有泰安州一个姓王的。坐着车来,要寻温大爷说话,现在门前等候。”如玉道:“泰安有什么姓王的寻我?想是他错寻了。”金钟儿道:“是不是你出去看看何妨。”

如玉走至门前一看,原来是他的旧伙计王国士。如玉连忙相让,见国士从车内取出个大皮褡裢来,赶车后生抱在怀内,跟将入来。郑三迎着盘问,如玉道:“是我的一位旧朋友,到这里看望我。”郑三见那后生怀中抱的褡裢,走的有些沉重费力,心上不住的猜疑。

如玉将王伙计让在金钟儿房内。金钟儿问明,方知是如玉的旧伙计,上前万福,慌的那王伙计还礼不迭。彼此揖让坐下。金钟儿看那伙计,年纪约有五十多岁,生的肥肥胖胖,穿着一件茧绸单道袍,内衬着细白布大衫,坐下敦敦笃笃,像个忠厚不少饭吃的人。那后生将皮褡裢往炕头上一放,把腰直了一直,出了一口气,站在门傍边,眼上眼下的看金钟儿。金钟儿向那后生道:“客人且请到我这院内南房里坐。”那后生走将出来。郑三接住,问了原由,才知道是送银子来,慌的连忙让到南房里坐。郑婆子催着送茶。

再说王伙计向如玉道:“晚生去年领了大爷的七百银子,原欲托大爷的洪福,多挣几个钱,不意新财东手脚大,将本银乱用。晚生恐怕他花费尽了,今日与大爷送来。除大爷零碎使用外,净存本银五百二十两。”说着,从怀中取出一本清账来,里面夹着如玉屡次取银帖子,双手递与如玉看。如玉道:“你替我使着罢了,何苦又送来。”王伙计道:“晚生才不说么,实实的不敢在铺中存放了。也曾和张总管说过几次,总不见他的回信,所以亲自来交。”如玉道:“你送来不打紧,我又该何处安放?”王伙计道:“任凭大爷。”金钟儿取了四百钱,走出来向胡六道:“你快买些酒肉,收拾起来,好打发客人吃饭。那个赶车的,也要与他些酒肉吃。”郑婆子连忙跑来,笑说道:“你这孩子好胡闹,我家里的客人,还用你拿出钱?快拿回去,我自有妥当安排。”胡六却将钱递回,金钟儿道:“你少在我跟前浪,买你的东西去罢!”说毕,回房里坐下。骂的胡六把手一拍道:“像这是那里的晦气!”郑婆子道:“你还不知道他的性儿?从小儿就是个有火性的孩子。你只快快的买去罢,我在厨房里替你架火安锅,滚水等你。”胡六去了。

这边王伙计将褡裢打开,将银子一封封搬出来,摆在炕上,着如玉看成色、称分两;又要算盘,与如玉当面清算。如玉笑道:“我还有什么不凭信你处么,何用清算?你说该多少就是了。”王伙计道:“大爷若不算算,晚生也不放心。”讲说了半晌,才不算了,又一定着如玉称称分两。金钟儿道:“这银子不但温大爷,就是我也信的过,是丝毫不错的。就是每封上短上一头半钱,难道还教添补不成?”王伙计拂然道:“你这婊姐就不是了。亏你还相与过几千百个人,连我王茂老都不晓的。不但一钱二钱,便是一两二两,我也从不短人家的。怎么才说起添补的话来!”金钟儿笑道:“是我过于老实,不会说话。”又向如玉道:“你就称称分两罢。”说罢,将戥子取过来。

如玉见他过于小心,随称兑了几封,都是白银子,每一封不过短五六分,也就是生意人中的大贤了。兑完银子,便立刻要抽借约。如玉道:“你的借约还在家中,等我回家时拣还你。若信不过,我此刻与你立个收帖何如?”王伙计道:“大爷明日与晚生同回去罢,五六百银子不是顽的。”如玉道:“我亲笔写收帖,就是大凭据。我和你财东伙计一场,难道会将来赖你未还不成?”王伙计甚是作难,不得已,着如玉写了收帖。自己看了又看,用纸包好,揣在贴肉处,才略放心些了,就要起身辞去。如玉道:“你好容易到此,我还要留你歇息几天。”王伙计道:“晚生手下还管着许多小伙计,如何敢在婊儿家停留!”如玉笑道:“怎么你这样腐板!也罢,这里也有客店,你吃了饭,我送你安歇。”王伙计才不推辞了。

金钟儿将银子都搬入地下大柜内。胡六端入菜来,两人对面坐下,金钟儿在下面斟酒坐陪。不意郑婆子又添了许多菜蔬。那王伙计到好杯儿,酒到便干。如玉见他有几分酒态,指着金钟儿问道:“你看他人物好不好?”王伙计看了金钟儿一眼,就把头低下了。少刻吃完酒饭,王伙计连茶也不吃,拿出褡裢,又叮咛如玉回城时抽约。如玉送出院来,慌的郑三急来相留。如玉说明绝意不在的话,同郑三领他到店中去了。又与了赶车的几钱银子。

须臾,如玉回来,小女子将灯送入。没有半顿饭时,忽听的后面高一声低一声叫吵,到像有人拌嘴的光景。忽小女子跑来,说道:“二姑娘,还不快去劝解劝解,老奶奶和老爷子打架哩!”金钟儿道:“为什么?”小女子道:“老爷子同温大爷送了那姓王的回来,才打听出今日是温大爷的寿日,午间没有预备下酒席,数说了老奶奶几句。老奶奶说:’你是当家人,你单管的是什么?’老爷子又不服这话,就拌起嘴来,一递一句。老奶奶打了老爷子一个嘴巴,老爷子恼了,如今两个都打哩。苗三爷和大姑娘都去了,二姑娘还不快去!”金钟儿鼻子里笑了一声,向如玉道:“这般伎俩,亏他们也想算的出来,真是无耻!”如玉也笑了。小女子急的了不得,一定要金钟儿去。金钟儿道:“我没功夫。任凭他们打去,不拘谁,打杀一个到好!”小女子催了几遍,见金钟儿不去,就去了。

待了半晌,不听的吵嚷了。猛见苗秃子掀帘入来,望着如玉,连揖带头的就叩拜下去,如玉还礼不迭。苗秃子扒起来说道:“我真是天地间要不得的人,不知怎么就昏死过去,连老哥的寿日都忘记去!若不是劝他两口子打架,还想不起来。”又指着金钟儿道:“你好人儿,一句不说破。”金钟儿道:“谁理论他的生日寿日哩!今日若不是人家送着几两银子来,连我也想不起是他的寿日。”苗秃道:“没的说,明日是正生日,我们大家补祝也不迟。”如玉道:“我的生日是五月初四日,已经过了。”苗秃子笑道:“你休混我!我记的千真万真,是这两日。昨年在东书房,不是我和你吃酒么?”于是虚说虚道,亲热了半晌,又极力的奉承了金钟儿几句,方才归房去安歇。

次日,郑三家杀鸡宰鸭,先与如玉收拾了一桌茶食,又整备着极好的早饭。苗秃子知会了萧麻子,在厅内坐着,等候如玉起来,补送寿礼。等到巳牌时分,白不见动静,各有些饿的慌,又不肯先吃些东西,都是打扫着空肚子,要吃郑三家茶食和早饭,做补祝的陪客。郑婆子于昨日已问明赶车的后生,说送来五六百两银子,在自己女儿房里收着。这是一百年再不能走去的财帛,不过用耽搁几月功夫,不愁不到自己手内。今日恨不的把如玉放在水晶茶碗里,一口吞在腹中。若是平素,这时候不起来,这婆子不知大喝小叫到怎么个田地。堪堪的到午牌时分,还不见开门。萧、苗二人等的不耐烦起来,不住的到门前院中走来走去的咳嗽,又故意高声说笑。

郑婆子忍不住,到他女儿窗外听了听,像个唧唧喁喁的说话。瞅着院内无人,悄悄的用指甲将窗纸捏破一块,往里一觑。见两人光着身子,如玉把他女儿按倒在一把椅子上狠干,又见他女儿发散钗横,软瘫在椅子上,弄成个有气无力死人一般,连忙退回去。心里说道:“原来这温如玉有这般本事,怪不的小淫妇儿和他一心。”又想到自己身上,幼年时也曾瞒着郑三偷过五六个人,从没着人家弄的失魂丧魄,到这样个快活时候,真个空活了一世。叹赏了一回,掀过个板凳来,坐在窗台阶下,不许人在台阶上走。少刻,听的他女儿说话,他只当是事完了,再一细听,口中嚼念的都是吃亏话,没一句儿讨便宜。又听的抽送之声比三四个人洗衣服还响,郑婆子不由的心上惊怯起来,说道:“这孩子的性命,只怕就在此刻。姓温的这小子好狠,利害!”须臾波平浪静,郑婆子才知道饶了他女儿,连忙预备净面水去了。

又待了一会,将门儿放开,小女子送入水来。两人梳洗罢,胡六请厅上吃茶。金钟儿道:“俺们不出去,不拘什么白菜豆腐,拿来吃了就是。”胡六去了,转刻又来相请。又听的苗秃子说道:“温大爷起来了没有?萧大哥等候了半天了。”如玉只得出去。

萧麻子一见,笑的眼连缝儿都没有,大远的就湾着腰抢到跟前下拜,也不怕碰破了头皮。苗秃子也跑在萧麻子肩下,帮着行礼。如玉还礼毕,萧麻子道:“昨日是大爷千秋,我相交不过年馀,实不知道。”又指苗秃道:“这个天杀的,不知整日家所干何事!自己忘记了也罢,还不和我说声。”苗秃子将舌一伸,道:“好妙话儿!我既然忘记了,还那里想的起和你说?”如玉道:“我的生日已过了。就算上是我的生日,我如今也不是劳顿朋友做生日的人。”萧麻子从袖内取出两个封儿,上写着“寿敬二两”,下写着他和苗秃子名字,双手送与如玉。如玉那里肯收。推让了好一会,萧麻向苗秃道:“何如?我预先就知道大爷不肯收,你还说是再无不收之理。如今我有道理,你在明日,我在后日,各设一席,今日让与郑三。这几月疏阔的了不得,也该整理起旧日家风来了。”苗秃子道:“说的是!大家原该日日快聚,才像个朋友哩。”又见玉磬儿从西房慢慢的走来,笑道:“我也无物奉献,只磕个头罢。”如玉连忙扶住。

胡六摆放杯盘,是十六样茶食,红红绿绿,甚是丰满。随即郑三入来,说道:“昨日是大爷千秋,晚晌才晓的,还和老婆子生了会气。”正说着,郑婆子从门外抢入来,说道:“大爷不是外人,就是昨日未曾整备酒席,实是无心之过。只是没有早磕个头,想起来到教人后悔死!”说着,两口子没命的磕下头去。如玉拉了半晌,方拉起来。如玉道:“我这半年来手内空虚,没有多的相送,心上时时抱愧。承你老夫妻情,待我始终如一,不但饮食茶水处处关切,就是背前面后,也没半句伤触我。今早又承这样盛设,到教我又感又愧。”郑婆子道:“大爷不必说钱多钱少的话,只教爷们情长,知道俺们乐户人家的甘苦,就是大恩典了。”

萧麻子冷眼看见郑婆子穿着一双毛青梭新鞋,上面也绣着红红白白花草,因郑三在前面,不好打趣。少刻,两口子都出去了,萧麻子笑向玉磬儿道:“你三婶子今日穿上这一双新花鞋,到穿的我心上乱乱的。你可暗中道达,着他送我一只。”玉磬儿道:“你要他上供么?”萧麻子道:“谁家上供用那样不洁之物!不过借他打打手铳,觉得分外又高兴些。”众人都笑了。

苗秃子道:“金姐还梳头么?”胡六道:“二姑娘今日不吃饭,害肚里不受用哩。”苗秃子道:“这又是个戏法儿!他不吃饭,我们还要这嘴做什么?”萧麻子道:“我拉他去。”于是不由分说,将金钟儿拉出,五人同坐。正是:

一日无钱事事难,有钱顷刻令人欢。

休言乐户存心险,世态炎凉总一般。

元芳,你怎么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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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野仙踪

《绿野仙踪》是清李百川耗9年心血写成,以写神仙异迹为线索,描写了明嘉靖年间冷于冰由于看破红尘而去访道成仙、除妖降魔的荒诞故事。书中内容曲折地反映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