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曰:
驰情幻境道心夺,男妇俱责苛。相看赧颜多,系一镜,迷人奈何!
金丹惠赐,前程秘谕,矢死志靡他。须防再逢魔,各毋将,岁月蹉跎。
右调《太常引》
话说城璧等跪在已坏丹炉前面,至第九日三更时分,锦屏炉内放出光来。于冰看见,道:“此丹成矣!”急走到锦屏炉前,吩咐道:“你速去替我守炉煽火。”锦屏去后,于冰将丹药取出,复归原坐,向锦屏道:“你去前洞等候。”锦屏跪禀道:“城璧等走失丹炉,今已跪候六昼夜,望师尊鸿慈。”于冰笑了笑道:“你既讨情,可着他们俱归前洞,听候发落。”锦屏传知四人。城璧等起来,各立脚不住,互相扶持,惟翠黛起而复倒者几次。四人定醒了好半晌,方随了锦屏到于冰面前磕了几个头。于冰一言不发。四人起来,同归前洞。
锦屏问四人入镜的原委,城璧、不换二人皆实说,大家葫芦一笑,惟翠黛、如玉支吾了无数闲话。城璧道:“我们原是初尝滋味,温师弟经那样一番大梦,怎么还复蹈前辙?我未免以五十步笑百步了。”如玉道:“师尊像这样作弄我,虽一百遍我也没个醒日。”众皆大笑。城璧向锦屏道:“师妹丹成九日,于师尊前大是有光。我辈真生不如死!”不换道:“我不怕得罪温师弟,此番罪魁,实是他勾引起头。”城璧道:“你是第二个!总由你我没有把持,自己讨愧罢了,还敢怨人!”又向锦屏道:“我正要问师妹,那日镜子中现出楼台殿阁、山水花木,你可看见么?”锦屏道:“我看见的。”城璧道:“我四人入去,你看见么?”锦屏道:“我也看见的。我还再三阻我妹子,不着他去。”城璧道:“这真奇了!怎么丹炉倒坏时,我四人依旧坐在山峰上面?”
锦屏道:“不但二师兄说奇,我也深以为奇。那日你四人入去后,随即起了些烟云,我们连自己丹炉都看不见。少刻又起一阵极大的风,立刻将烟云吹散,楼台山水等项顿归乌有,只有那圆大镜清光如故。再看你四人,俱在原旧地方端坐,也不知你们是怎么回来的。我彼时还替你们庆幸,只是不见你们煽火,各将两眼紧闭,和睡熟了一般。”城璧道:“如此说,我们竟是做梦了!却所言所行,各有出在下落,记得千真万真,并非做梦。”不换道:“我不知别人,只我都是清清白白,身历其事,亲见其人。就如与魔王交战,我四个人都是做梦不成么?怎么丹炉倒时就会坐在原处?糊涂!糊涂!”锦屏大笑道:“你们真是糊涂!师尊本领,不难颠倒造化。此刻着你四人去见十殿阎君,问了话,并讨回信,只用他心上一思存,便教你四个顷刻是鬼须臾是人,实弹指之易也,还分辩什么!”
城璧道:“彼时既见我们熟睡,你也该叫我们一声。”锦屏道:“我怎么没叫?叫了你们五六次,通不理我。我又不敢擅离丹炉,怕师尊嗔怪。”金不换急的乱跳,道:“你就担点嗔怪便怎么?况相隔几步地儿,只用推醒一个,大家以次推打,就都醒了,那里还有倒了炉、走了丹的事体!教你这没担当,便把人害杀,害杀!”城璧道:“我们可是睡了三昼夜么?”锦屏道:“三昼夜没有,一昼夜是有的。”不换道:“这又是我害了二哥了!二哥要自刎,我将二哥抱住。彼时若让二哥自刎,到先醒了。”城璧笑道:“那二十大棍不是你害我的么?还有奇处:驾云通是烟雾虚捧着行走,脚下原无物可凭,我不解他怎么会跳出云外!”众人大笑起来。不换道:“这个我心上最明白。我那一跳是个影子,究竟还是师尊搊我下去,要每人打二十大棍哩。”众人又复大笑。
不换道:“我想,那罩我们的四个塔,就是这四座丹炉;我们通身火烧,就是他该倒的时候。再则,那收服师尊的三仙、和我们交战的魔王,我想不是木头就是石头点化的。还有那些妖兵妖将,大要都是黑豆儿、绿豆儿,被师尊掷洒出来,混闹我们。”众人皆大笑不已。
不换又问锦屏道:“师姐叫了我们四五次,袁大师兄可叫过我们没有?”锦屏道:“没听得他叫你们。”不换道:“可见猴儿们的心肠到底比人毒。同门弟兄毫没一点关切,害的我挨了二十大棍,这几天虽不疼了,腿上还觉得辣辣的。”众人又复大笑。
不言五人谈论。再说于冰同不邪守候丹炉,至二十七天,不邪炉内光华灿烂,吐出奇辉。于冰也将丹药收存,命不邪前洞等候。至三十六天,时在子尽丑初之际,只见一片红霞照彻数丈,红霞内金光闪烁,五色纷披。众弟子在前洞仰视。不邪道:“师尊丹成矣!我们修谨以待。”城璧等心上各怀惭愧,先在正殿上点起两对明烛,虔诚等候。约两刻功夫,于冰从后洞走来,众弟子跪迎阶下。于冰正中坐了,不邪、锦屏侍立左右,城璧等四人跪于殿外。于冰向不邪、锦屏道:“我自修道以来,外面功德足而又足,只是内功尚有缺欠。今在这九功山调神御气三十载,内功虽足,而阴气尚未能尽净。非绝阴一丹,欲膺上帝敕诏,又须下三十年功夫方可。因与汝等共立丹炉,走捷径耳。诸仙炼此丹,须八十一天,方合九转数目。我只三十六天,四九之数已成,真好福命也!”随将丹药取出,着不邪、锦屏看视。其大仅如黍粒,红光照映一堂,两弟子称羡至再。于冰大悦,道:“明日丙寅日服此,可肉身全真矣。但此丹止能一粒,不能两成也。汝等有福命者,到内外功成时,皆可自行烧炼。”
于冰将丹药收起,不邪、锦屏跪伏于地。于冰道:“你二人是欲与城璧等说分上耶?”二人连连顿首,不敢直言。于冰道:“城璧入来!”城璧跪在面前,顿首大哭。
于冰道:“你心游幻境,却无甚大过恶,只是修道人最忌‘贪嗔爱欲‘四字。你因子孙充配河南,途路相遇,即安顿于朱文炜处,想算亦可。只是你于连开基便大动气恼,这念头即是嗔;夜半至范村盗金珠财物,这念头即是贪;至于你钟情两个孙儿,心虽流入爱欲,也还是天性应有的事。这都还罢了。那代州知州详查旧案,充配你子孙,这是地方官职分应做的事。你为何迁怒于他,偷他银子二千馀两,且将你侄孙连开基名姓写在州官墙上,必欲置之死地方快?他固不仁,你也该向你哥哥身上一想。像这样存心行事,全是强盗旧习未改,亏你还修炼了三四十年!你休说幻境事有假无真,我正于假处考验你们存心行事。炼丹设一大镜,那大镜即幻境勾头耳。送你到海中责二十棍,使你皮肉痛苦,还是轻于教训你。但你在幻境有一节好处,你知道么?”城璧道:“师尊千叮万嘱,着弟子静守丹炉。偶因一镜相眩,便致心入魔域,丹炉崩坏,失去无限奇珍,深负师尊委托,万死何辞,尚有何好处?”于冰道:“你于我交战身死后,即拼命自刎。此系义烈激发,深明师弟大义,非为你以死徇我,我便喜耶。丹药走去,异日内外功成时再炼。起去罢!”城璧顿首扒起,侍立在锦屏肩上。
此时如玉、不换在外,听得明明白白,也还罢了。只有翠黛,见于冰事事皆如目睹,回想和那道人百般丑态,自觉无地自容;又怕于冰对众宣扬,心中七上八下,不安宁之至。只听得于冰道:“叫金不换入来!”不换跪在下面。
于冰道:“你知罪么?”不换道:“弟子身守丹炉,心入幻境,走失师尊许多珍奇药物,罪何容辞!只求师尊严处。”于冰道:“心入幻境也不止你一人,此系公罪;何况你毫末道行,焉能着你静守?只是你在无锡县河中见一大珠子,你便神魂如醉,这种贪念,十倍城璧偷窃。城璧着你弃去,你还要镶嵌道冠。更可恨者,师傅惨死,道友分离,少有人心者,应哀痛惶惑之不暇,亏你毫无想念,在无锡坐守三昼夜,丧良忘本,莫此为甚!若不看你有搬折树枝,拼命到战场上相救,竟该逐出门墙之外。”吩咐袁不邪:“重责六十戒尺!”不换连连叩头道:“弟子真该万死!即师尊不打,弟子还要讨打。”于冰微笑了笑。不邪将不换打了三十戒尺,于冰吩咐:“停刑。起去罢!”不换顿首叩谢,也侍立在一边。
于冰从怀中取出一纸。众弟子见上面有字,却不知写着是什么,只见怒容满面道:“传超尘、逐电来!”二鬼跪于殿外。于冰道:“你两个将吾法牒,押温如玉到冥司交割,着打入九幽地狱,万世不必见我!”说罢,将法牒从案头丢下。二鬼拾起,来擒拿如玉。案前早跪倒不邪、城璧等四人,一个个叩头有声,一齐哀恳。于冰将双眼紧闭,置若不闻。约有两刻功夫,方将眼睁开,令四弟子起去,唤如玉入来。如玉膝行至殿内。
于冰向众弟子道:“世间至愚之人亦各有梦,然无不梦醒者。如玉三十年前,我着他梦入甘棠,享荣华富贵三十馀年,然后死于铁里模糊刀下。虽下愚不移,亦可因此一刀万念冰释。今镜中现一幻境,理合他比众人先有知觉才是,不意他先要游览,兼复引诱同人。交战时,众弟子皆奋不顾身,翠黛一妇人,尚舍身相救,不顾左胁带伤,惟他怕死。我死之后,诸弟子疑信参半,他又直断我必死,蛊惑人心;将我抬入石堂,他便讲论或聚或散话,被翠黛评驳始休。种种禽心兽语,令人痛恨切骨!娼妇金钟儿与他昔年交好,皆汝等所知。此番幻境,又着他与一姓吴的寡妇相会,不意他旧态复萌,其贪银钱、商嫁娶、苟且调笑,和当日做嫖客时一般无二。且更有可恨者,拍着桌子叫我是‘冷先生’,‘你就活着,我也顾不得你了’,兼复还俗,更换道衣。其未走失元阳,实是我不与他留点空隙。假如他娶了吴寡妇,他自一心一意过温柔场中日月,便将十座丹炉崩倒,也未必惊的他醒!情魔原是玄门中再不可要之人,是我一时瞎眼盲心,因他有点仙骨,冒昧渡脱门下。似此无情无义、好色丧品之人,与猪狗有何分别?不但坏我声名,即汝等亦难与为伍。今既替他恳求,可将如何发落禀我。”
不邪道:“未知他在幻境受过刑罚没有?”于冰道:“幻境中止着泰安州知州打了四十板。”不邪道:“可罚他再烧丹药。如丹不成,弟子等亦不敢再恳。”于冰大笑道:“这话就该打你四十大板才是。我的丹药皆四海八极珍品,焉肯复令浪子轻耗!”如玉在下面泣说道:“弟子屡坏清规,实实不堪作养,即粉身碎骨,亦自甘心。叩恳师尊开天地鸿慈,姑宽既往,策效将来,将弟子重责大杖一百。嗣后若有丝毫过犯,不但师尊定行逐斥,即弟子亦何面目再立门墙!”说罢,顿首出血。于冰道:“也罢,既你自定刑罚,诸弟子恐你污手,着超尘、逐电拉下去,重打一百杖,不得一下徇情!”如玉自己在殿外阶下,扒倒受责。
于冰向锦屏道:“速领你妹子到后层殿中,秉烛伺候。”锦屏领翠黛去讫。
二鬼将如玉轮流重打至五十馀杖,起先如玉还痛苦哀告,次后声息不闻。城璧、不邪、不换三人复行跪恳,于冰吩咐停刑,入后洞去了。好半晌,二鬼方将如玉扶起,抬到丹房内。
金不换道:“二位师兄知道么?师尊此刻入后洞,必是发落翠黛。我想,明不发落,背人发落,必定他做的事和温师弟一般,犯了个‘淫’字。”袁不邪虽是猴属,却无猴性,比极有涵养的人还沉潜几分,听了这话,和没听见一般。连城璧是个义烈汉子,最恼揭发人之阴私,不由的面红耳赤,怒说道:“你这话实伤口德!说温师弟尚且不可,何况妇人!我问你:你有何凭据,敢以‘淫’字加人?”不换自觉失言,溜出洞外去了。
不邪在殿内听得如玉在丹房低声惨呼,甚是悲苦,向城璧道:“我和你担点干系,通个私情,救救他罢。”城璧道:“使得。”于是二人一同下床,将如玉的下衣拉下。不邪口诵灵文,用袍袖拂了几拂,随即伤消痛止,皮肉如初。如玉深感拜谢。
再说于冰到后洞坐下,翠黛跪伏堂前,痛哭流涕,叩头不已。于冰道:“修道人首戒一个‘淫’字。你所行所为,皆我羞愧不忍言者!我何难着你丧失元精,但元精一失,可惜你领我口诀,将三十年出纳功夫败于俄顷,终归禽兽,有负你父雪山之托。止吊你三昼夜,痛责三百皮鞭,不押赴九幽地狱,仍是存你父之情。今日不对众责处,又是与你姐姐留脸,非为你也。本应立行斥逐,姑念你于我交战时,以一妇人拼命相救;城璧倒地,你又以飞石助阵,这两事颇有师徒手足之情。若不为此,我门下焉肯容留丧品之人,致令三山五岳诸仙笑谈于我!”翠黛听了,心若芒刺,含泪叩头道:“弟子虽是禽兽,亦具人心,至今以后再不敢了。”于冰大笑道:“好一个再不敢了!幻境之苦你虽受过,此刻法亦难容!”吩咐锦屏重打一百戒尺。锦屏打到二十,翠黛哭哭啼啼,锦屏也不觉泪下。于冰便着停刑,随即出离后洞。
翠黛揩抹尽泪痕,同锦屏至前殿。金不换不住的偷看翠黛,翠黛羞赧的了不得。
于冰从袖内取出丹方一卷,付与不邪道:“此《天罡总枢》内烧炼法也。此系八景宫不传之秘文,将来只可你们五六人看视,待汝等功行完满,烧炼可也。若有敢泄于人者,吾必以雷火诛之!”不邪同众弟子叩头领受。
于冰又取出九粒丹药,指向锦屏道:“此汝所炼易骨丹也,汝与不邪于壬子日服之。汝二人修炼年久,可尽易凡骨皆仙骨也。”众弟子趋视,大如桐子,五色相间,精彩夺目,光耀逼人。于冰分赐二人各一粒,二弟子大喜叩谢。
于冰一抬头,瞥见翠黛神销气阻,面孔乍红乍白,于羞涩中带出垂涎之态。于冰大笑,向翠黛道:“今看你父雪山之面,也与你一粒罢。”翠黛如飞的叩谢,于冰又大笑,众弟子亦有偷笑者。翠黛领了丹药,喜愧交集。
于冰又向城璧、不换道:“你二人坏吾丹炉,理合俟三十年后再行分赐。缘我与汝等相聚,屈指止有半月;且你二人幻境过恶尚小;城璧内丹正在结胎之时,须索助他一臂,表数十年相随之情。”向不换道:“你赋性最拙,修道诚虔又不及城璧。你二人虽同时受吾指示,你的内丹于结胎时甚远,且你未受人世折磨便得仙诀,真是过分之至。这也是你前世积累,使你遇我,非偶然也。今也分赐你一粒,服之可抵三十年吐纳功夫。你须着实奋勉,勿负我格外提携。”两人领丹,顿首叩谢。又将一粒付与不邪,道:“温如玉特具仙骨,修为颇易,奈他是不敢定的人。今将此丹付你,俟三十年后,果能洗心涤虑,日夜加功,方可付与他,助其胎成;若仍因循岁月,你可谨藏身边,等候有缘人消受。如敢私徇情面,再像此刻治他杖伤,只用你念头一发,我即早知,于汝不轻恕也!”不邪连声答应,将丹收讫。如玉亦行叩谢。
于冰又取出丹药五粒,向不邪道:“此汝所炼返魂丹也。”众弟子同视,见颜色红白各半,白处如秋霜,红处若烈火,较桐子略小些,放在掌中来回旋转不已。于冰道:“此丹起死回生,枯骨皆可使活。俟汝等大成后赐一粒,为仙家备而不用之物。只可惜我那四炉丹药走失耳。”不邪、城璧齐问道:“适才师尊说相聚止半月馀,尚望明示。”于冰道:“我定在下月十五日于午、未二时中,必应上帝敕诏。我去之后,与汝等见面极难。袁不邪即在此洞修持。锦屏断不可居骊珠洞,可带一二侍女,去山西五台山灵光洞修持。此洞系许宣评真人炼丹之所,极其幽深。汝不见可欲,心目自不乱也。城璧去山东琼岩洞修持。翠黛仍回骊珠洞修持。”翠黛道:“弟子洞中家属众多,回去时带一二侍女,分居西洞,庶少免纷扰。”于冰点头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又向不换道:“你仍回玉屋洞修持。洞内有紫阳真人《宝篆天章》一书,须用心看守,代袁不邪之职。温如玉去四川武当山九石岩华洞修持。此洞系白玉蟾大仙飞升之所,洞内奇葩异果,四时不绝,可免出洞采办食物之劳。你止驾云一能,别无道术。今再与你一符,贴在洞门内,等闲不得出入。再像前遇蟒头妇人,惹起风波,那时没人救你。”又普向众弟子道:“今我分你六人于六处,诚恐你们群居终日,尚无益清谈耳。”
不邪等又跪禀道:“弟子等承恩岁久,满望永奉驱策。今师尊飞升指顾,犬马之心不无依恋。愿师尊受职后,于鸾骖凤驭游览之暇,使弟子等时瞻慈惠,钦聆训诲,不致为外道所魔。此固弟子等所深欲想,亦师尊所乐于裁成也。”言讫,各泪下。于冰亦为怆然,道:“此想非止汝等,我亦有之。然我自修道至今,前后仅见吾师三面。我此后便可随意与吾师相见矣。你们若修道成时,何患不朝夕相聚。”不邪道:“弟子等修持深浅,皆在师尊洞鉴之中。祈就弟子等目今造就,示知终身结果并迟早年头,弟子等可好益加奋勉。”
于冰道:“你们起来。”众弟子分立左右。于冰道:“你们问终身结果,能正心诚意,不为外务摇惑,便是终身好结果。就如日前镜内楼台、影中山水,皆幻境也,不邪、锦屏见之视若无物,城璧等则目眩心动矣。此非幻境迷汝等,实汝等遇幻成幻,自迷也。至于汝等成就年头,我亦不妨预言大要:袁不邪还得一百二十年,锦屏一百六十年,城璧二百年,翠黛一百八十年,皆可成上仙。只要始终如一方好。金不换资性最钝,眼前局面,地仙可望,成就年头未敢预定。温如玉若清心寡欲,一意修玄,可成在城璧之前。”说罢,又连连摇头道:“他的归结难以预定,只看他自爱不自爱耳。”
至二十年后,有泰山狐狸飞红仙子者,其修持年头,亦一千四五百年之妖。且温如玉与翠黛、袁不邪、锦屏、金不换到琼岩洞连城璧处各来往过几次,因此他假变翠黛,到九石岩华洞与如玉笑谈一日。如玉天性好淫,遂忘于冰教戒,与这狐狸成奸,相交两月馀。彼安仁县已故狐狸赛飞琼之女梅大姑娘告知翠黛。翠黛恼他两个坏自己清名,亲至鸣鹤洞见于冰控诉。于冰大怒,立遣力士八人,持飞符二道,将飞红仙子同如玉擒来,俱乱杖打死在岩华洞内。各夺舍投胎,仍转生为一男一女。然如玉仍具仙骨,飞红仙子又修炼岁久,得袁不邪和翠黛各分渡一人为弟子,更名换姓。如玉修持二百馀年,膺上帝敕诏,晋职为玉节真人。飞红仙子亦修持二百馀年,晋封明霞仙子。此系一人一妖后话结果。缘如玉天性好淫,非教戒捶处所能改移,再世始成仙道,犹之铜锡物件,一经重铸,则旧形全泯。且仍在于冰门下,不过晚一辈耳。
于冰又道:“我明日午刻即服绝阴丹。汝等可于后日午末未初见我可也。”又将二鬼叫来,吩咐道:“我自收汝等至今,屡奉差委,无不诚敬办理,从无过犯。因此我滴指血施恩汝等,复授修炼口诀,近又四十载。尔等刻下道力,俱可出幽入明,不生不死,眼前已成鬼仙。再加精进,虽游身天府亦无不可,与神仙何殊!我定在下月中旬出世。我去后,尔等可赴茅山华阳洞内修持。此洞系陶弘景大仙炼丹之所。只要毋蹈邪淫,毋生贪妄,便可永保天和,与日月同寿。”二鬼叩头有声,泣说道:“小鬼等承祖师雨露,备极栽培,数十年来未尝片刻相离。今只愿随祖师千年万世,实不愿去茅山。”说罢,叩头大哭。于冰道:“道力如袁不邪,其次锦屏姊妹,尚不能随我同去,何况尔等!”二鬼又复哀求,情甚恳挚。于冰想了一会,提笔写牒文一张,递与袁不邪道:“我去后,可持吾法牒,领二鬼交送转轮司,烦他送付一母胎内,必须子多之家。将来我去渡他们时,可少免他父母悲悼。”又书符二道,付与二鬼,道:“到转生那日,将此符吃下,便尔等一出母胎,便记得今生做鬼跟随我的事业,庶不为酒色财气所迷。十五年后,渡尔等到我洞中做两个童子,伺候可也。”二鬼方大喜叩谢。
于冰又道:“明朝气运将终,治世圣人已受天命。数十年后,流贼李自成、张献忠等作乱,涂毒生民。袁不邪、锦屏、翠黛、连城璧,你四人可随意变化尘世道士、道姑,分行天下,救人灾难,广积阴功,立天仙神仙基业正在此时。连城璧法力无多,今得吾易骨丹,不过十年,胎可结成。俟他结胎后,紫阳真人《宝箓天章》已命金不换收管,可取至此洞,大家同来此洞炼习。我意不邪、锦屏、翠黛你三人素知法箓系窍,一月之内即可全成。连城璧才算入门,大要非半年或三月功夫不可。你三人共相指授可也。金不换俟他结胎后,到城璧洞中学习,庶不误他静中旨趣。统俟三十年后,汝等造就又与此时不同。至期我自有法旨相召,于《天罡总枢》内择十分之二三,加惠汝等,使列吾门下者与岛洞诸仙本领不同,也算你们投托我一番。道行完满,我自按期接引,共入仙班。汝等可勉之慎之,毋辜负我期望至意。”不邪等各大喜,顿首拜谢。
至次日辰时,于冰令众弟子回避,入后洞服药去了。正是:
九转丹成次第收,赏功罚罪个中由。
幻情道破重虚境,指示前程各慎修。